陸老夫人狀似不經意問道, “這幾個都是你家孩子？熱熱鬧鬧的，可真好。”

說這話的時候，她眼底透出幾分羨慕。

許靜搖搖頭, 指指楚靈, “這是我女兒楚靈, 這幾個都是她的朋友。”

許靜見陸老夫人依舊盯著幾個孩子看，遍挨個為他們介紹起來，當介紹到宋洋時, 陸老夫人恍然道，“這小夥子……就是你先前在霧靈寺為其祈福的人吧？”

說完，她便看向宋洋，露出一抹親切溫和的笑，“身體恢覆的如何？可需要再找醫生看看？”

敏銳地捕捉到陸老夫人眼底的一絲探尋, 宋洋眉頭緊了緊, 一向帶著笑意的臉依舊毫無表情。

他客氣而疏離地答道：“不用，您客氣了。”

陸老夫人卻像是根本沒有感受到這絲疏離一般, 繼續熱心詢問起，“小宋，聽你的口音, 也是B市人吧。你父母呢, 也在漁陽基地嗎？”

宋洋心底了然，面前的人今天哪裏是特意來感謝許靜的, 分明是借著這個幌子，試探自己的情況……

面對母親甚少提及到的家人, 他不是不好奇。可他卻知道，宋家與陸家人之間，是有著血海深仇的。

他體內不單單流淌著陸家人的血，更流淌著宋家的血脈。

從他有記憶起，母親從未在父親面前提及過家人。只在逢年過節時，才會遠眺華國方向，似是在追憶著什麽。

年幼的他，總覺得父親太過無情，因為他，母親無法與家人相認，甚至連對家人的想念，都深埋心底。

到後來，他才無意中得知，母親的家人，是殺害爺爺的兇手。

而這一切仇恨的起因，說來可笑，竟僅僅是陸家人為了阻止他父母相戀所用的手段。

宋洋微垂下眼，斂去眼底的思緒，低沈著嗓音，回答道：“他們已經過世了。”

笑意僵在嘴角，陸老夫人那坐得筆直的身子也微微打了個晃。

陸湛扶住她的手臂，眼底露出幾分擔憂。

他朝許靜道，“許女士，感謝您先前伸以援手，日後在漁陽基地，要是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，大可以去軍區尋我。今日祖母身體不適，我們就先告辭了。”

陸老夫人被他攙扶著起身，望向宋洋時，唇角抖了抖，想要開口再說些什麽，最終卻將話咽了回去。

許靜被這一老一少搞得一頭霧水，見陸老夫人確實面色不好，也不好留人，只得將人一路送到了門口。

回身關上院門，見到仍舊站在院子裏的幾人，許靜不由得嘆了口氣，感慨道：“這位老夫人，也是可憐人吶。”

孫心怡仍舊記得，這位陸老夫人出行時的排場，聽許靜這話，便忍不住說道：“許姨，陸老夫人要是可憐人，天底下可就沒有不可憐的了。當初束河基地為了護送這位老婦人返回B市，可是足足出動了一個特戰連呢。”

更何況，在末世到來已久的今日，陸老夫人依舊能將自己打理的如同末世之前一般體面，可見其生活得相當不錯。

相較於基地中大多數普通人而言，陸老夫人可以說是活得相當滋潤了。

“你們小孩子哪裏懂。”

許靜想起那日，在霧靈寺內為女兒女婿祈福的陸老夫人，不禁嘆了口氣。

有時候，心理上的‘苦’，遠比身體上的苦，更加折磨人。

孫心怡不知道這陸家祖孫倆打得是什麽主意，可今天這通拜訪，著實透著怪異。

“許姨，您小心些，陸家可不見得是什麽好人……先前我們返回B市途中，遇到過那個陸湛，他當時還想把小魚幹抓走呢。要我說，這些特權階級，沒一個是簡單的。”

說罷，孫心怡將視線投向站在正房廊檐下的楚靈，“是吧，楚楚？”

楚靈正望向陸老夫人祖孫離開的方向，出神想著什麽，聞言回過神來，“嗯？”

想著女兒即將啟程離開漁陽基地，許靜哪還有功夫去想陸老夫人的事，她拍了拍腦門，繼續先前未說完的話題，“靈靈，你們決定哪天出發？”

許靜眼中的擔憂和不舍，太過明顯，看得楚靈也不禁心有戚戚。

如果可以，她又何嘗不願意留在漁陽基地內安穩度日呢？

可天道既然將她送往了這裏，必定有她應盡的使命。

她避無可避，也不願躲避。

“明日一早。”楚靈從臺階上走下來，來到許靜面前，細心叮嚀，“媽。要是家裏有什麽處理不了的事，您就托人去找蔣先生。這是蔣先生住處的地址。”

楚靈將一張字條遞給許靜。

比起陸老夫人祖孫的承諾，她反倒更願意相信，欠下自己人情的蔣先生。

—————

“通知張醫生來一趟。”扶著陸老夫人走進家門，陸湛便對一旁的勤務兵吩咐道。

陸老夫人擺擺手，“不用了，我沒事。”

陸湛朝勤務兵使了個眼色，勤務兵點點頭，退了下去，順便從外面帶上了屋門。

“剛才在許女士家見到的宋洋，就是林菱和您提起的人。您不會真以為，他是我父親的私生子？”除此以外，陸湛實在想不通，為何在見到宋洋後，祖母的情緒會這般反常。

“胡說。”陸老夫人嗔怒一聲。

“那您剛才……？”陸湛挑挑眉，問道。

陸老夫人擡手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眶，長嘆一口氣，說：“阿湛，你還記得，你有個姑姑嗎？”

陸湛點頭，“記得。您先前曾說過，她早已移居海外，與家裏失去聯絡了。”

“你姑父……就姓宋。”

想起宋洋剛剛說到，他的父母已經過世，陸老夫人心底就不免酸楚起來，“阿湛，你去幫奶奶查查，宋洋以前是做什麽的，他的父母家人，又是什麽情況……”

她現在倒寧願希望，宋洋和清雅沒有關系。

這樣，她的清雅，或許還活在世上，正在這世界的某個角落，安穩度日。

……

翌日一早，太陽初升。

添運街停車場內，一行人依依不舍的為楚靈、宋洋送行。

蔣旭文也特意從位於軍區的住處趕了過來。

看著已經收拾妥當，準備啟程的兩人，他不禁再次勸道，“唉，你們真的不再考慮，等軍方的人一起出發？”

基地軍方近期也準備派遣隊伍，前往魯南。

在蔣旭文看來，比起兩人單獨上路，與軍區隊伍一同出發顯然更加穩妥。

宋洋看了眼身旁神色堅決的楚靈，朝蔣先生搖搖頭，說：“不等了。我們這就準備出發，多謝您給的地圖。”

“這有什麽好謝的。要不是楚靈先前出手相救，我還未必能平安來到這漁陽基地呢。”蔣先生說著，看向楚靈，鄭重道：“你們路上註意安全，基地這就放心吧，要是得到什麽消息，我會第一時間通知許女士和俞女士的。”

由於‘濱山古墓’在基地越發受到重視，蔣旭文在軍方眼中的分量也比從前重了許多。

若是基地有什麽變動，他將比普通人更早得到消息。

而這，也正是楚靈拜托他照看家人的原因。

“靈靈，路上小心，遇到危險千萬別逞強……”許靜拉著楚靈的手，紅了眼眶。她雙手攥得緊緊地，像是一松開，女兒就要從眼前消失不見了似的。

楚靈也忍不住鼻尖泛酸，她皺了皺鼻子，將這股酸意忍住，安慰道：“您放心，我們肯定能平安回來的。”

說罷，楚靈又看向一旁的池璇和孫心怡，朝兩人抿嘴笑了笑，說道：“這裏就拜托你們照看了。”

最後，她伸出手揉了揉窩在於奶奶懷中，小於謠的發頂，低聲道：“在家要乖乖聽於奶奶的話，記得每日去找你池姐姐練功。”

於謠使勁點了點小腦袋。就在楚靈轉身時，她伸出兩截白嫩的胳膊，拉住楚靈衣角，眼巴巴地看著她問：“姐姐，你能不能不走……”

楚靈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肩膀，搖搖頭。

於謠見狀，乖巧地松開手，目送著她坐上車。

離別的時刻終究要來臨，就在眾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，越野車駛離停車場，一路向著基地外開去。

與此同時，遠在數百公裏外的K縣安全基地。

張父火急火燎地趕回家，推開門，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他顧不上休息，急忙催促道：“快收拾收拾東西，K縣不能待下去了。”

張斕正在為他倒水的手不禁一顫，水從杯子裏晃了出來，染濕了一片桌布。

她瞪大眼，滿目不可置信。

“出了什麽事？不是說，基地外面那幾只進化喪屍已經解決掉了嗎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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